Chapter 8 仿佛刚刚的温.存痴缠从没存在过,周围的空气都被冻住,寂静到令人坐立难安。 客厅的落地玻璃窗洒了一地月色进来,远处建筑物尖顶的灯光也星星点点闪烁。 佳节将至,明城哪会缺热闹。 陈青安闭了闭眼,想起许多旧事,又忍不住自嘲。 - 那年陈青安二十三岁,口腔八年制博士,□□到大六。 他原本以为,那天只是个乏味而普通的夏日午后。不过是组会开完,又被余沉派去科教处领资料。 他到医学部时,大厅竖着欢迎指路的水牌,东报告厅门前也搭着签到的长台。 这情景在医学部见怪不怪——肯定又是哪位教授来做报告。 科教处的门半掩着,陈青安轻敲了门推进去时,里面只坐了位值班的学生干部,余沉要他找的那位老师不在。 “李老师刚也去听报告了。” 学生干部告诉他,表情惋惜:“毕竟是钟轼大神的报告,谁不想去蹭蹭仙气,我猜李老师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,要不你过会儿再来?” 原来做报告的是骨科的钟轼大神,就连他们这群学口腔的也都久仰这位的姓名,怪不得。 陈青安点头谢过他,也就出去了。 下午三点,不上不下的时间。他还没想好去哪等,只好漫无目的,沿着向阳的走廊往前踱。 往前离报告厅后门越来越近,里面气氛热烈,起伏的掌声和演讲声也隐约飘出来些。 他忍不住凝神听了几句。再抬眼的时候,他忽的发现—— 走廊的尽头正好是东报告厅的后门,那儿有一连排的格窗,夏日午后丰沛的天光柔曼如纱般,纷纷进来。 有个少女满身阳光,站在那。 光束底下有细小的灰尘飞舞。 她穿着淡蓝的裙子,天鹅颈修长,侧脸安静,就像油画里被称颂的少女。 那个瞬间,周遭静的发慌。 陈青安只听见风声洞穿自己的身体。 他很想走到她面前,可又自惭形秽般,不敢有一丝惊扰到她。 最后他竟然只会入了魔似的落荒而逃。 再回到科教处时,值班的学生干部看见他面色薄红,神色也怔忪,到底是学医的,很忍不住关心:“……那个,同学你没事吧?李老师她暂时可能真回不来……” 话音一落,陈青安又丢下声谢,跑了。 “诶诶——你?” 眼前这人在医学部甚至全校都是出了名的高颜值,可没听说他脑袋有问题啊……真脑袋有问题又怎么会出现在这。 学生干部表示费解。 不行。 陈青安被他从未有过,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支配着。 他要找到她。 等他再回到那时,一地的阳光还在,报告厅的门口依然会传来人声。 可少女的身影消失无踪。 仿佛他只是闯入了一场梦般。 那天,他在那道长长的环形走廊徘徊了很久,直到快散场的时候,被魏微拉住了。 魏微是出了名的学霸,临八大神,此时一脸焦急的问:“青青青安!你有没有在报告厅这儿看到一个女孩子,就特漂亮的那种!啊完了完了……” 魏微一拍脑门,哭丧着脸往回走:“那是我老板的千金。我老板在里面作报告,特地让我给她带个话,让女儿等他结束,送她去机场,我给忘了,我居然给忘了!” “……她去哪儿?” “人家回英国上学,今晚的飞机。” 陈青安渐渐明白过来,这个下午就是他这一生所谓在劫难逃的序章。 后来他听说,钟盈是有一个恋人未满,但基本认定彼此的暧昧对象的。 那人在美国,是她的高中同学。家境富裕藤校在读,人也阳光俊俏。 知道的那天,他把王路阳喊出去,喝了一晚上酒,醉倒也不至于,但也失魂落魄。 再后来,当他知道那个人已经被钟盈彻底了断的时候,他承认自己辗转反侧,欣喜若狂了一整晚。 当然了,他也承认。 这其中的的确确有他和他兄长的一点手腕——可他没有违背任何道德和法律,他问心无愧。 再再后来,他费尽心思,终于有资格可以抱她,拥有了她。 陈青安那时候想啊,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。 做个好医生,做个好丈夫。 他甚至不奢求钟盈也这样爱他——只需要等他们都垂垂老矣白发苍苍,回首此生的时候,她不后悔嫁给过他,就已经很值得。 事实上,兄长淳安早就提醒过他:依钟盈冷淡随性的性格,你可以让她嫁给你,但千万别幻想一纸婚姻就能绑得住她。 他当然知道。可那晚见到她眼中的落寞后,陈青安说是去洗澡,实际上独自靠在门边想了很久。 她从别人那里没有得到的东西,他要怎么样才能补给她。 一时之间,他找不到答案。 所以就算她总是往后退,他也一再纵容,舍不得她为难。 可等来的却是这样。 不是他不肯成全,但凡钟盈能给他一星半点安全感,他都愿意拱手送她去。 可现在…… 现在他只想牢牢抓住她,不要再像初初见面时那样一去无踪。 哪怕要用一点小小的手腕。 他也想让钟盈尝一尝被吊在空中,若即若离的滋味。 - 于是,他打破了这片沉寂。 陈青安笑了下,问:“想好了吗?” 见钟盈摇头,他握住她单薄纤细的肩,以一种保护性的姿势,语气也温和明朗:“没关系,想好了就去吧。” 想好了就去吧。 钟盈被这句话镇住,怔怔退了步。 她是真的,只是征询地在问。钟盈也明白结婚就是结婚了,和对方的时间表互相配合,也是理所应当。 换位思考,就算是她这么飘忽的人,假如哪天陈青安突然告诉她自己要出国,她也绝对不会立即就能接受。 总要听听理由啊。 钟盈脸上泛起滚烫的温度,手心却冰凉。又听见陈青安说了声“准备材料需要帮忙可以说一声”,转身就进了书房。 没有一点挽留。 ——他根本就不在乎。 ## 第二天,国庆假期的首日。 听说高速已经堵成了大型停车场,可这和钟盈没什么关系,她一觉醒过来,已经将近中午。 双人床,只有她独占一边,身旁的人早就不见踪影。 口腔医院照常开诊,因为后面几天有出行计划,陈青安和王路阳调了班,换作今天上门诊。 不在也好。 睡的迷迷蒙蒙,人脸识别的时候钟盈没拿稳,手机哐当一声砸在她鼻梁上,又酸又痛,她更郁闷了。 要是以为昨晚钟盈和陈青安闹别扭,吵了架,那就错了。 钟盈心想,人家根本不在乎,自己要是酸溜溜的在乎了,别扭了,那岂不是傻透了? 越是如此,她对陈青安越是一如以往的清淡温柔。 切,她才不要输。 钟盈一取消飞行模式,微信振动振的手都麻,十七八条都是群消息。 刷消息的是一个名为“晋西北铁三角”的群。 许逢光:“钟盈!都几点了还不起?赶紧的,出来接驾啊。” 后面附加了个明城国际机场的定位。 姚雪风:“人家是拥有X生活的少妇,你可以尊重一下吗朋友?” 许逢光丢了个表情包:“来打我啊我有医保.jpg” 空手套图滋味美妙。钟盈先暗搓搓存好了图,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出声:“许逢光你有个鬼的医保?你回国工作过嘛?你为祖国母亲添砖加瓦过嘛?” 许逢光:“……” 再清冷系的美人,在发小基友面前,也不可能保留偶像包袱。 钟盈和姚雪风许逢光之间的友谊,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,他们都还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时候。 那年代,人和单位、和同事的联系是很密切的。 学校有家属楼,医院有职工楼,过的是同行聚居一个小区的生活。一附院还算关心职工,不少医生护士的孩子幼儿园和小学低年级放学后,实在没人管,可以丢到老楼的工会活动室写作业,等家长忙完,再自己去认领。 他们仨就是这么认识的。 幼儿园小学初高中这么一路升上去,念了多少年书,就做了多少年同学。一起玩过闹过,哭过笑过。 后来,他们又一起去了英国。 钟盈在伦敦,姚雪风卡迪夫,许逢光爱丁堡。 可以说,用多少矫情的词形容这段友谊,钟盈都不觉得过分。 “晚上出来喝一杯吗?” 钟盈平铺直叙地说:“我不开心,想喝。” 许逢光:“?” 姚雪风:“?” “就说约不约吧。” 两人异口同声:“约。” ## 钟盈磨磨蹭蹭化好妆,换好衣服时,已经将近五点。 ——反正陈青安不会那么早下班到家。 没想到她一出门,电梯正向上运行,送来的就是陈青安。 视线在半空相撞,两人各自匆匆别开了脸。 “我走了啊。” 钟盈拎着包包从他肩侧越过,轻飘飘的语气。 “等等,”陈青安握住她手腕,视线从上扫到下,沉默了一瞬:“……你就穿这样去?” “我穿什么样了?” 钟盈勾着唇角,反问他:“不纯嘛?” 微风蓝的裙子都长至膝下了,这V领开的也正好,通勤穿都没问题。 她嫌乏味,还特意配了闪闪的首饰和钻扣高跟鞋,增添点存在感。 陈青安在心底叹气,摁了电梯:“走吧,我送你去。” “不用你送,你歇歇吧——不对,今天怎么这么早?” “假日门诊上半天,”电梯一到,陈青安环着腰把人带进去,不由分说:“不要我送?酒驾可是违法犯罪行为。” “干什么,”钟盈没好气:“我可以打车。” “打车?” 陈青安扬起眉,笑容淡淡:“盈盈,你在和我闹什么别扭吗?” “谁……谁和你闹别扭了?” 钟盈反正抵死不会承认。 宛如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,她板起脸:“搞快点,送我到临园路。” ## 从她和陈青安住的地方到临园路,也是从明城最发达的新区往老城的必经之路。平时快速路最多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,假期被热情出游的私家车,堵的水泄不通。 一路龟速爬行,也急不来,好不容易还剩最后一个红绿灯,钟盈拉下车载化妆镜,坐直身慢悠悠开始补涂口红。 她对色调协调向来是有追求的。 这样清冷又纯净的蓝裙子,本来就带一点所谓绿茶气质。假如配合过度明艳的妆容,反倒就没那么带感了。 总是张扬娇媚也没意思,偶尔也想装装纯。 钟盈对镜抿了抿,新涂的唇色匀开来,水润清透,饱满如一颗新鲜多汁的草莓。 她心情正松快,就听见陈青安又用长辈般的语调,试图温和感化她:“晚上冷,带件外套吧。” 晚上冷? 明城的秋老虎一向厉害,十月初穿短裙的女生仍旧一抓一把。 陈青安存了什么心思,她隐约能猜到点,但偏就不想顺着他。 车驶过第一个路口时,钟盈说:“诶就下个路口,打个双跳,把我丢下吧。” 钟盈倾身去开车门时,动作一缓,似乎想起她的丈夫还在等他回答。 “青安。” 她回过头,冲他嫣然一笑,语气丝柔:“那种地方怎么会冷呢。”
第7章 Chapter 8全本章节阅读
字数:3713更新时间:2020-04-14